晨暮钟(一)

三年以来,每年的这一晚,竟然都是在同一列火车上度过的。我并没有刻意安排,却有这样的巧合。这次离开巴黎后,要到八月初才回去。临走前夜骑车过西黛岛,塞纳河上的光影似乎让我有些留恋,也不知道说到底是这座城,还是那座桥。

火车上六人的卧铺包厢里,只有我一人,全是仰仗了单车。灯光昏黄幽暗,我留了它一夜。只是,车过奥尔良时,我都没有睡着。这是一次奇怪的暂别,日里送走了艾天。等到我走的时候,再骑过塞纳河,也就是说声再见,不是城,也不是桥,留恋的不过是人。

到了圣克里斯多夫,我把单车扛下火车,列车员帮我递过沉重的行李。一路晨山鸟语,到马西亚克时小镇上不见人踪,半小时才等来了面包房的羊角面包,还有从未尝过的谷物薄脆。再到最先开门的咖啡馆,喝了杯热巧克力,电视里的法国地图上,最冷的四度正好落在中央高原的南缘上。我懒得打开行李取书,坐着发呆,电视里的新闻不知道在一个半小时里重复了多少次,还好天气预报算是实时,等我起身的时候,是七度。

马西亚克有机小店的老板问我是不是去年来过,他倒还记得我。去孔克的路上,阳光里新割的草味,混在鸟语虫鸣间,让我闻见了儿时的乡间。麦地有的已是一片金黄,有的却才抽出穗子,再有的只是齐掌高。远远望见一辆轿车停在路边点着虞美人黄毛茛的荒草丛里,近了一看,车里没人,再望远,杜尔杜河边的男人一锄下去,把我恍惚的时空幻影碎落在绛红的田土里。那时的乡野里,我们追上拖拉机,用力翻上去,为的只是少走些路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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