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里布列塔尼

五百四十公里的布列塔尼,是从雷恩到勒博埃乐的来回,是从雷恩经第南到芒什海滨的迪纳尔,是从迪纳尔南下到圣蒙继而西行到缪尔到卡雷到古兰,是从古兰取道罗斯博登至圣伊维,是从圣伊维穿坎佩尔城而过到大西洋岸的杜阿尔讷内,是再从杜城回到坎佩尔。

五百四十公里的布列塔尼,也是一辆骑了几十年的标致牌三速老自行车,是肩上的一顶两秒帐篷,是单车后座上的行包和睡袋;是清晨的一杯格雷伯爵茶,是一路上的谷物能量棒,是树荫下野餐的香肠火腿面包番茄油桃苹果,是临睡前的一杯草本茶。

千里布列塔尼,把如今的四省都收集在轮印里。雷恩城外塞松布列塔尼乐队的奏乐,一直吹到杜阿尔讷内的海边。塞松的乐队,是家里的布列塔尼人以前吹奏风笛的地方,而杜阿尔讷内,则是他祖母的出生地。到杜城的那晚,正好是郊镇泰布尔的节庆夜,一旁玫红的天光在海湾上泛出金属的波折,礁石的剪影愈发沉黑。布列塔尼人手挽手,跟着风笛簧管旋起舞来,有时是节奏简单的舞步,我也混进人群,但大多时候我只是在一旁看着,看凯尔特欢乐的男女老少。

泰布尔山丘上的屋子一座紧挨着一座,窄巷里总有绣球花探出枝来。粉的、蓝的、紫的,团团簇簇拥在院里屋前,一水的白墙板岩黛瓦,花岗条石包着门窗,就是布列塔尼传统的民居。有时花球蓝得如纸折的假花,花瓣泛出惨白,有时又浓得妖冶,大概都是花下的板岩在较劲。街巷里的电线杆上,垂悬的电线交错着落在海风里,海鸟时不时飞过,一声鸣叫划过落日的余晖。

另一头的山上,是杜阿尔讷内层叠的粉墙黛瓦,虽非江南的飞檐反宇,却一样的素雅,烟囱则压低了扁平的身姿伏在山墙上。杜城西边是隔泰布尔的鲁港,桥后泊着的几艘昔日渔船,曾一艘比一艘虔诚地奉献给上帝圣母,在潮涨潮落间作了渔港博物馆。杜城繁盛一时的沙丁鱼交易,如今不过是港口上几座巨大的长方体建筑散发出的鱼腥味。城里为游客设计了沙丁鱼之路,橱窗里形形色色的珍藏版沙丁鱼罐头倒也好看。我们买的三盒杜城产的罐头,铁盒上毕古登的布列塔尼妇女顶着高耸的传统头饰,还有一座灯塔。布列塔尼的符号,大概就是毕古登头饰和灯塔了。

杜城东边是另一座港口罗斯曼尔港,临港的栈桥上不少人在垂钓,一个小男孩的网兜里提着海星,两个小女孩在海滩上戏水。我们在潮落的码头上坐下,开了罐沙丁鱼,吃过把罐头用海藻洗净。杜城靠罗斯曼尔港的街区,倒也有些泰布尔的闲趣,一旁海滩上的卵石,温润如玉。

布列塔尼的传统,大概都要到这些偏西南的地方来寻找。布列塔尼名点黄油蛋糕“酷英阿芒”,据传就是诞生于杜城。露营地的阿婆给我们介绍了本地最好的黄油蛋糕店,只是我们到临走前才又想起,那时清晨,店还没开。也问了阿婆可丽饼店的去处,一尝果然美味,直击我心目中最好的可丽饼店的名单,只是未尝巧克力香蕉口味的我,总拒绝把大岛上那斜阳下的可丽饼店拉下来。

海风里闲落的杜城和泰布尔如此美好,让来时千里单车的记忆越来越淡。那些路上的风景,在单车上都化成眼前没有尽头的道路。沿着伊勒-昂斯运河到芒什海滨,重回莱翁小城的修道院,那里有雅克的版画展。在迪纳尔的海滨遇暴雨,对面的圣马洛城乌云压顶,就像那年初去布列塔尼的九月。布列塔尼中部的旧时铁路,拆除后改作了徒步骑行的绿道,卡雷至罗斯博登段两侧绿树交错,有如在绿色的隧道里穿梭。不过那都是车轮下的日行夜宿,也没有时间细看,就连那穆尔城外的盖尔雷登湖,也只不过是暮光下的氤氲。

千里的布列塔尼,最后记下的,只有终点的杜城。开玩笑说去杜城买座小屋,不过我们所见的,那是夏风里的闲散。十一月再去杜阿尔讷内,冬天的杜城怎样或许不重要,我只想把那家可丽饼店的巧克力香蕉饼尝过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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